刑法通姦罪沒告訴妳/你的事

刑法第239條通姦罪已於2020年5月29日正式宣告違憲，立即無效。

阿莉在發現先生有了外遇後，傷心震驚之餘，她認為一定是外面的女人勾引了老公，聽人家說只要有他們發生性關係的證據，就可以把小三關進大牢裡，讓這個可惡的女人得到懲罰。於是，阿莉花了近百萬元，找了徵信社跟監，幸運地（註一），先生與小三被捉姦在床（註二），阿莉順利提告。

訴訟過程中，阿莉念著過往情份，也想試著挽回與先生的感情，決定只給小三一個教訓而撤回了對先生的告訴，最後法院判小三有期徒刑三個月，得易科罰金（註三）。可是阿莉後來卻發現，小三的易科罰金，竟然是先生代為繳納的。

通姦罪存在的目的在於維護家庭並懲罰婚姻破壞者？

大家只看見，破壞人家婚姻的小三被判了刑，拍手叫好的同時，總忘了討論一件事，那就是，作為共同被告的先生，不管在法律上他作為共同被告這身分到底能持續多久，有無到最後。究竟，刑事案件結束後，是誰來支付罰金？

要知道，先生當然不能幫小三去坐牢，但是通姦罪通常是以易科罰金收場，它並不需要入監服刑，偏偏新台幣並沒有寫名字，司法機關只會確認小三是否繳了罰金，但不會去過問這筆金錢的來源，先生縱使未被判刑，但是為了展現無論是愧咎或是共犯心情而幫小三繳納罰金的，在實務上所在多有。

通姦罪真的能作為維護家庭、懲罰所謂的婚姻破壞者的有效手段嗎？還是反過頭來，卻是讓大老婆傷錢又傷心？

榮英與阿慶在民國87年結婚，89年簽署離婚協議書，但因為孩子還小，所以兩人約定等到孩子上了大學之後，再去辦理離婚登記。兩人過著同住一個屋簷下但卻分房的關係，雙方就這樣幾乎無交集地過了十三年。

某天，阿慶無意間發現榮英在外面交男朋友，並且跟外面的男朋友有了性關係。阿慶頓時覺得機會來了，因為多年來太太的工作總是比他穩定，收入也比他好，於是阿慶開口跟榮英要兩百萬元，並揚言榮英若不願付錢，就要以通姦為由將榮英和她男友告上法院。

其實真正讓阿慶難接受的，是阿慶對於自己太太居然跟外面的男朋友上床這件事，讓他覺得很沒面子，因為他深深覺得，即便自己跟榮英已形同陌路，榮英仍必須為他守貞。於是，他每天晚上開始敲榮英的房門，強迫榮英與他發生性關係。

阿慶的想法很簡單，他認為只要婚姻關係沒有結束，不管他和妻子的感情如何，妻子只能跟他發生性關係，而這是專屬於他做為丈夫所享有的權利。阿慶名義上仍為榮英的先生，因此榮英與其他人發生性行為，就是對他的羞辱，而阿慶對這種難堪感受的回應，就是強迫榮英為他提供性服務。

tourists in barcelona. Photo by zoetnet

通姦罪作為確保夫妻間性專屬權利的手段？

阿慶的情況並不是個案，即便刑法在民國88年已明訂妨害性自主罪章包括了夫妻間的強制性行為（註四）。換言之，即便是親密如夫妻之間，性行為仍必須是出於雙方的合意，不能強迫履行，不然仍是刑法第221條強制性交罪所處罰的範圍。但正因為有著通姦罪的存在，我們仍時常聽聞，先生認為夫妻間性行為是太太的義務，而處理太太外遇的方式，就是用性去宣示他的主權。

感慨的是，到了法院，無論法官、檢察官、律師如何費心跟阿慶解釋他所觸犯的刑責，遠遠大於榮英的婚外性行為時，阿慶仍然不了解，只是一再強調，「我的太太自己先犯了通姦罪，有錯的是她」、「這本來就是夫妻的義務」、「這是國家對於婚姻的保障」！

由此例可見，通姦罪的存在竟被用來作為國家合法保障夫妻間性專屬權利的藉口，可是，每個個人，不是應該對於自己身體，都擁有完整的自主權利嗎？

註一：這裡用「幸運地」描述，原因在於，實務上，有更多的大老婆在付出高額的委託金給徵信業者後，仍無法取得法律上所要求有效認定構成通姦罪的證據。除此之外，為了取得有效證據的大老婆，在抓姦過程中卻反而觸犯更多如妨害秘密、恐嚇、妨害名譽、傷害、強制、侵入住居等罪名時有所聞。

註二：目前我國實務上對於成刑法第239條的通姦罪認定，仍以兩名被告間有性行為的發生為成立要件。因此，即使小三與先生三更半夜同處一室，睡在同一張床上且衣衫不整，雖有可能構成民事侵害配偶權的損害賠償，卻仍無法構成刑事通姦罪。

註三：刑法第239條的通姦罪法定刑是一年以下有期徒刑，即使在現在一罪一罰之下，實務上對於通姦罪仍多判處六個月以下有期徒刑。又依照刑法第41條第1項規定，犯最重本刑為五年以下有期徒刑以下之刑之罪，而受六月以下有期徒刑或拘役之宣告者，得以新臺幣一千元、二千元或三千元折算一日，易科罰金。因此，通姦罪判刑的結果，通常是以罰金收場。

註四：刑法第229條之1規定，對配偶犯刑法第221條強制性交罪、第224條強制猥褻罪，須告訴乃論。民國88年新增此條文時，立法理由即明白指出：「依現行法第221條之規定，並不排除婚姻關係中強制性交行為之有責性，然為兼顧夫妻間強制性交之特性，本條訂為告訴乃論，使婚姻問題之處理有轉圜之餘地，維繫家庭之完整。」

（作者為常青國際法律事務所律師、婦女新知基金會常務監事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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